大凡一个高中生,在读三年,都要有几件难忘的事。我也一样,而且更多。我对母校的情,母校对我的爱,在我的一生中,永远定格在大脑的记忆里。一是因为三年里,我有两年半的时间是以校为家,每一个日日夜夜,包括过年过节;二是我是从母校直接背着行李走上工作岗位的;三是毕业后我仍然常常“回家”,甚至每周都回母校。
我享受母校的特殊待遇
我是1959年考入济源一中高十班读书的,我们这一届共有五个班,入学时,我还陪伴着从邵原老家来城里看病的母亲。直到1960年上半年母亲去世,这半年多的时间,我不能住校,学校特许我“跑趟”上学,还特许我只听主课,不做作业。好在初中的基础较好,这半年的学习几乎是凭着吃老本坚持个不错的成绩。后来,母亲去世后,退去了县城租人家的房子,因父亲早年病故,一个哥哥常年在外工作,嫂嫂住工厂集体宿舍,所以,我被学校称为“无家可归”的学生。类似我这样吃商品粮的全校还有10个,不过人家还有投亲靠友的条件,我是特殊里的特殊。同时,每年寒暑节假,我又享受着“留校生”的特殊待遇。寒暑假留校的学生一是照看校园,二是管理蔬菜和其它劳动,三是抽时间复习功课。那时,参加劳动每天学校还能补助一个二两重的馒头,在当时这应该是很不错的了。另外,我留校还帮助做几件特别的事。在六十年代初,学校还没有打字机,一切文件、卷纸凭着职员用铁笔、钢版、蜡纸刻。因为我的字写得比较整齐,所以我留校还有帮职员刻钢版的任务,1960年暑期,县委宣传部组织在母校举办全县中小学教师培训,学习资料很多,我和高八班一个女同学帮助刻了一个月的钢版。在我读高二时,俄语教师戴宏威经常委托我给高三的同学刻卷纸,包括小考和期中考试。母校的信任和培养,使得我走上工作岗位的几十年里,没有在这方面出过差错。我在单位做过档案员、保密员、资料员,以至于后来,负责这项工作多年,不仅严格要求自己,而且严格要求别人。
艰苦而愉快的学校生活
以前,粮食不够吃,用野菜来代替。我们除了利用星期天、课余时间去采柿叶、荆籽、水红花、刺叶菜等来代替粮食以外,学校还在附近的药园村种了些菜地,每个班都分一块,收获的菜交给食堂大家吃,班里也有少许经济收入。师生们种菜的积极性很高。种菜要上粪,那时候没有化肥什么的,大家争着往地里担茅粪,所以厕所的人粪尿,总是挖得光光的,还有学校的猪粪,各班同学都是天不明到猪圈去抢。记得有一次,我们班只有一把锨,为了在上早操前把桶装满送到地里,我班有个同学干脆用双手撮猪粪,大家一见这办法快,都用手撮起来了,以后呢,索性不用锨,这样又快,又撮得干净。那时候,不用老师布置,不用班干部分派,同学们全凭自己对集体的热爱,对学校的诚心争干重活、脏活。那两年菜长得很旺,我们的生活也大有改观。还有,那就是母校培养了我们劳动光荣的思想观念。
种菜是需要技术的,我们不仅跟老师学,还跟老农学,茄子如何打叉,南瓜如何打头,西葫芦如何压秧,黑白菜如何栽苗,大葱如何打畦……在母校,全班同学也可以说全校同学都学会了整地、打埂、培土、中耕、施肥、种菜,学会了劳动技能,树立了集体生活观念,我们深知一口菜的来之不易!当然,假期里的蔬菜管理就落在了留校生肩上。记得,那年我十八岁,往三里外的地里送茅粪,是重活,老师和同学们只让我担两半桶,就这样我还是一路上歇三、四次,经过一个假期的锻炼,我能一气担两满桶到地里了。在勤工俭学方面,我们还经常趁月明夜,一个班几十个人拉两辆马车,到十多里外的佃头拉砖,到煤矿去拉煤,男同学驾辕,女同学帮边,大家一路笑唱一路跑,好不愉快!在生活最艰苦的那一段,全校放假一星期,到辛庄、梨林的沼泽地,小溪边割水缸花,拉回学校打淀粉,做淀粉馍,夜晚住在老乡家,讨论功课……
难忘的师生情
母亲去世后,我非常痛苦,将近两个月都没有来学,班主任李哲老师和我们班的团支部书记杨炳信及全体班干部几次到家去看望我、叫我、劝我。我永远忘不了他们那和蔼可亲的面孔,他们鼓励我让我从痛苦中走出来。记得我第一次返校,班里的十个女同学和我抱成一团,都哭了起来,我在班里是年龄较小的同学之一,所以,那时候,我真把当成大哥大姐依靠他们、尊敬他们。星期天,同学们从家回学校带来了菜糕(用野菜和红薯做成的馍)、红薯等食品,女同学们都要往我的床头送一份。可知道,那时候,一口吃的要比一克黄金贵重啊!
在学习上,同学们主动给我补课,跟我一起复习,在母亲有病期间,我为了尽可能不把外语拉下,几乎天天半夜用手电筒在被窝里记单词,默读课文。但数理化不听课不做作业,就不行。任课老师经常利用下课时间给我讲课文、讲习题,记得那年快期中考试了,我的几何一次作业都没做。考试的头一天恰是个星期日,同学们都回家了,我拜托房东照顾一天母亲,我到学校把教室的前后门锁上,捡来老师攒下不能再用的很短的粉笔头、在黑板上演题。那年代纸张奇缺,同学们都把用过的作业本再反过来订上重用,老师们用粉笔更节约。我从第一页开始一字不漏地看、理解,一题不漏的演算,中午也没吃饭,直到下午把半本书演算完才回去。第二天考几何,五个班有两个“五分”,其中有我一个,虽然是“五减”,曾引起几何老师许定海和同学们的诧异。许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里:“你一个学期没做作业,这回的题又难,你能考这么好的成绩,这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我把情况说了后,许老师给我很大鼓励,并在教课中以此为例告诫同学们:只要认真地把课文弄懂,认真做练习题,就会取得好成绩。尽管这样,我的化学还是考了一次“二分”,这是上学认字以来的唯一“耻辱”。陈兴煌老师并没有批评,还给我讲很多学习方法。
在校的三年,虽然生活非常艰苦,但是学校和老师们对教学质量抓得很严,时不时还有上级抽查考试。夏天,起床铃未响宿舍里早已没有人了。同学们都在北海池边、珍珠泉旁、古柏树下早读;冬天,下了晚自习,大家迟迟不肯就寝,到了宿舍围坐在炉子旁,用茶缸在取暖的炉子上煮点白天从地里拾来的白菜疙瘩、蒜瓣等野菜,讨论着物理、化学,互相提问着课本上的问题,那时睡觉前吃几瓣煮熟的蒜瓣或一小块白菜疙瘩,肚里就很踏实啦!老师们的生活更清苦,为了体验学生生活,一度和同学们吃一锅饭。总务主任聂乃荣想方设法给大家补助生活,他自己一直和同学们吃一锅饭。
当时,学校的党、团支部活动非常正常。学校十分重视在学生中发展党员。就连我这个无名学生,学校党支部牛书记,杨校长都给我亲自谈话,鼓励我写入党申请书。杨校长是我的老乡,他说我家的情况他最了解,他鼓励我说:你哥哥十七岁就是村农会常委、儿童团长,你已经十八岁了,为什么不积极要求进步呢?我当你的介绍人。因为常朝斗老师是我小学的启蒙老师,高中又教我们的政治课,也多次给我谈话,我就请常老师也当我的介绍人。常老师说要记住:共产党是为解放全人类而斗争的,让我记忆深刻。在近几十年生涯中,我做别人的入党介绍人时,始终没忘这句话。
我是从母校背着行李走上工作岗位的
1962年毕业考大学,我们五个毕业班,200多人,考上了20名,据说这在全省农村中学中是考上较多的,然而,我却落榜了。正在我发愁的时候,班主任李哲老师跟我谈话说:让我到西石露头民办高中教学。就这样,几天后,校领导和老师把我送到母校大门口,我背着行李随着老学东第一次走上了工作岗位。原来我们上届的同学王怀让在那里教俄语,这次他考上大学要走,就让我去补这个缺,这个民高的大部分教师都是母校支援的。第一次离开母校,到人生地不熟的工作岗位,不到一个星期,我就非常想念母校,就像离别了几个月一样。于是,找个空闲就跑回去了。这以后,好像回娘家一样。一星期要回去一次,一是向母校汇报工作,二是向老师求教知识,尤其讲三年级后期的课,难度大,积一星期的问题,就要到母校请教戴老师、郑秀英老师、李玉基老师,然后回来再给学生解答。记得有一次给三年级上俄语课,我给学生出了一个很长的汉语句子,让学生翻译成俄文,旨在练习性、数、格、时、体、态式综合利用的能力,结果在课堂上反倒把自己也难住了。那时候我和学生的年龄差距不大,自己就诚恳地对大家说这道题先放下,下课后我回母校问问我的老师再给大家解答。类似这样的事,有好几次。学生并不笑话我。我们经常共同讨论疑难问题。一年后,村里又让我当学校负责人,我往母校跑得更勤了,民办学校什么实验仪器都没有,物理的、化学的,能够搬动的都到母校借,甚至连对角尺也从母校借。有时候实在没法移动的仪器,我们就带几个同学,直接到母校实验室去做,母校的领导、老师、职员总是最大限度地帮助支持。
当时,我们虽然是民办高中,但师生都非常努力,我们学生的作业还被拿到新乡地区各学校展览。1964年初春,省领导亲自来调研民办学校情况,并特邀我参加座谈会介绍经验。那年我21岁,虽然不太会“发言”,但我清楚我的第一句话是:“我们这个民办高中能办成今天这样,首先要感谢我的母校济源一中的领导和各位老师的支持、帮助。”这句话,我几乎是含着泪水说出来的。只有我和我的同事、学生还有西石露头村的干部群众最清楚。我在民高的二年中,母校的书记、校长和不少老师都去看过我们——从母校走出来的学子,他们的鼓舞和认可给了我们温暖和力量。省里领导调研离开济源时,给我出了两个指头说:“明年你的学生如果能考上这个数,我来祝贺你们。”我以为是20个(我们这第一届毕业班只有32个人),他告诉我是两个。1965年春,济源四中毕业班因故缺俄语教师,我被调到四中,此时我们学校的学生毕业考试业已结束,进入复习考大学阶段。这年我们学校实际考上一类大学6个,二类2个,有一个女同学身体不合格而被淘汰,受到了省厅领导和校领导的肯定。
2004年10月我们高十班的三十八名同学请来了健在的母校老师,大家欢聚一堂。时任校长范亚平同志不但接待了我们,还给我们介绍了母校这四十多年的变化和发展;我们游览了母校的小北海、珍珠泉和曾经挂着安排我们作息时间的响钟的老汉柏,为我们作宿舍的高台,对,那块地方就是我们当年的校务处,紧挨着左前边就是我们班的教室,噢,这是我们曾经吃过三年饭的大伙房所在地;而那后边不就是我们天天上早操的大操场,多么熟悉,好像在昨天。母校的培养,母校的呵护,我永生难忘;而母校今天的发展,更令每一个同学激动,同学们无法言表,全班同学留下一句话:母校情深!